CT 可能导致 10 万新发癌症？
上周 4 月 14 日，一篇刊载于 JAMA 子刊 JAMA Internal Medicine 的最新研究显示，美国 2023 年的 CT 检查，预计将导致约 10.3 万癌症新发病例；如果状况持续下去，CT 相关癌症最终可能占每年所有新发癌症病例的 5%。[1]
论文截图
不少人认为这是「做 CT 会致癌」的实锤，也有许多人担心这是否意味着常规的 CT 检查不再安全？
这项最新研究，到底该如何理解？
预计有 10.3 万例新发癌症，由 CT 检查引起
电离辐射会致癌的结论，早被写进了 WHO 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清单里。[2]
在医疗场景中，计算机断层扫描（computed tomography，CT）因其电离辐射剂量显著高于普通 X 光，自 1971 年发明以来，「做 CT 会致癌」的争论就一直持续不断。
最新的这项研究来自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一个研究团队。研究人员利用前期收集到的多中心 CT 检查样本和辐射风险评估模型，对 2023 年美国的「CT 相关癌症」病例数进行预测分析。
2023 年，美国共对 6151 万名患者进行了 9300 万次 CT 检查，包括 257 万名儿童的约 306.9 万次 CT 检查，和 5894 万名成人的 8993.1 万次 CT 检查。
模型预测结果显示，2023 年美国的 CT 检查量预计会导致 102,700 人在未来患上癌症，其中成人 93,000 例，儿童 9,700 例。
按照年龄段分层，单次 CT 检查引起的癌症风险在 1 岁以下儿童中最高，但由于「CT 使用率」（CT Utilization，可以简单理解为每年接受 CT 检查的次数）在成人中更高，因此成人的预估癌症发病率也更高，其中 40～59 岁是最高发年龄段。
图源：参考资料 1
在成人中，最有可能由 CT 检查引起的癌症是肺癌，其次是结直肠癌、白血病；儿童中的排序则为甲状腺癌、肺癌、乳腺癌。
而根据 CT 检查的部位分层，成人的 CT 相关癌症主要由腹部和盆腔的 CT 引起，儿童主要由头部 CT 引起。
图源：参考资料 1
此外，研究还提到，如果美国的新增癌症确诊数保持稳定，且未来几十年 CT 检查的利用率和辐射剂量保持不变，那么最终会导致，每年由 CT 检查引起的新发癌症病例数将达到总数的 5%。
这个数字意味着，CT 检查的癌症风险，将与饮酒（5.4%）、体重超重（7.6%）等其他高危因素处于同等水平。[1]
多项研究登顶刊，该如何看待？
除了这项最新研究，近年来，多个顶刊都曾发表过结论为「CT 增加患癌风险」的研究论文。
例如，2023 年，Nature Medicine 就刊载了一项研究，分析了年轻人 CT 检查与血液系统恶性肿瘤发病风险之间的关联。研究人员对 9 个欧洲国家的 948,174 名 22 岁前接受 CT 检查的年轻人进行了随访，最后得出的结论为：每 10,000 名接受 CT 检查的儿童里，在预计未来 12 年内，将有 1～2 人患上 CT 相关的血液系统恶性肿瘤。[3]
同样是 2023 年，The Lancet Oncology 也发表过一篇研究，提示在儿童和青少年中，CT 检查与脑癌风险之间存在明显的线性剂量反应关系。[4]
图源：参考资料 3、4
不难发现，这些研究的共同点都在于分析 CT 检查与癌症发生之间的「相关性」，而无论是通过长期随访，还是利用模型预测，混杂偏倚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开头提到的最新研究，其第一作者 Rebecca Smith-Bindman 博士在接受采访时就表示：「我们只能推断 CT 检查的辐射可能会引发『额外』的癌症病例，但无法具体判断这些癌症到底是怎么来的。」[5]
换句话说，相关性并不等于因果性。
首先，这些研究基本都是观察性研究，美国著名统计学家 Jerome Cornfield 曾分析指出，观察性研究对事件的「因果推断」存在天然缺陷 [6]。以上述的研究举例，到底是因为癌症引起了临床症状促使人群接受多次 CT 检查，还是因为此前接受过多次 CT 检查才患上癌症，两者的先后顺序、因果关联很难明确。
其次，这些研究常用的预测模型，原始数据大多基于短时内接受了高剂量辐射的人群，或职业暴露人群，而日常的 CT 检查通常是低剂量、间歇性的，这意味着，模型预测的结果很可能是对现实情况的高估。
另一方面，电离辐射对健康的影响可分为确定性效应和随机效应：[7]
确定性效应（有害的组织反应）：存在一个阈值剂量，超过阈值时有一定概率会发生有害效应，且剂量愈高则效应的严重程度愈大，低于剂量阈值时不会发生有害效应。可表现为皮肤红斑、脱毛、烧灼感、水肿、刺痛甚至坏死和溃疡等。
随机效应：不存在剂量阈值，发生几率与剂量成正比，而严重程度与剂量无关。主要指癌症和遗传效应，暴露个体因为体细胞发生突变而患上癌症，或者因为生殖细胞发生突变而使后代患上遗传性疾病。
对于「人群」来说，由 CT 引起的癌症病例或许能够得出一个概率数字，但对于「个体」来说，因为基因突变具有随机性，很难根据群体概率直接推导出个人患病的概率。
常规做 CT，需要担心吗？
说了这么多，所以日常的 CT 检查，到底需不需要担心？
其实上述几项研究论文里，都提到了研究的最终目的：旨在确保检查剂量和次数的合理性，避免过度的 CT 检查。
毋庸置疑，CT 检查仍是多种疾病诊疗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检查手段，对于部分人员，如肺癌高危人群、急性脑出血患者，甚至需要通过经常性的 CT 检查来监测疾病的进展或控制情况。在低剂量 CT（LDCT）肺癌筛查的研究中，LDCT 已被证实可有效提高新发病例的检出率，实现早诊早治，从而使肺癌患者的死亡率降低 16%。[8]
图源：丁香园综合多篇临床指南制图
WHO 指出，当受到的电离辐射有效剂量超过 100mSv（mSv：毫西弗，辐射有效剂量的基本单位）时，患癌风险会显著增加 [9]。进行 1 次常规的腹部或盆腔 CT 检查（平扫），有效剂量约为 10mSv，只要不在短期内频繁进行 CT 检查，理论上并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影响。
对于孕妇来说，美国妇产科医师学会（ACOG）在《妊娠期和哺乳期诊断影像学指南》中提到，目前证据表明，辐射暴露低于 50mSv，不会导致胎儿畸形、生长受限或流产。[10]
数据来源：参考资料 11～14
丁香园制图
总而言之，CT 会产生电离辐射是不争的事实，但常规的 CT 检查，风险都在可控范围内。
正如这项最新研究的作者 Rebecca Smith-Bindman 博士所说：「我们的研究结果可能『吓到』了许多读者，但实际上我们想说的，并不是让大众『拒绝做 CT』，而是为了提醒医生，每次 CT 检查都需要评估收益风险比。」[5]
中国科学院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浙江省肿瘤医院）放射科副主任医师陆方晓也指出，医生在日常工作中需要严格执行 CT 检查的两大核心原则：一是确保检查的必要性，二是优化辐射剂量。
「一般来说，常规 CT 检查收益大于风险，无需过度担心。理性看待研究结论，避免过度 CT 检查即可。」
致谢：本文经 中国科学院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浙江省肿瘤医院）放射科副主任医师 陆方晓 专业审核
策划：肯德羊｜监制：islay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https://jamanetwork.com/journals/jamainternalmedicine/fullarticle/2832778
[2]https://monographs.iarc.who.int/list-of-classifications
[3]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91-023-02620-0
[4]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onc/article/PIIS1470-2045(22)00655-6/abstract
[5]https://www.npr.org/2025/04/20/nx-s1-5366888/new-research-finds-ct-scans-can-cause-cancer-heres-what-to-know
[6]https://en.wikipedia.org/wiki/Jerome_Cornfield
[7]https://nirp.chinacdc.cn/jkcb/kpzs/202403/t20240310_273978.html
[8]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epe/article/PIIS2666-7762(21)00156-3/fulltext
[9]https://www.who.int/news-room/fact-sheets/detail/ionizing-radiation-and-health-effects
[10]https://www.acog.org/clinical/clinical-guidance/committee-opinion/articles/2017/10/guidelines-for-diagnostic-imaging-during-pregnancy-and-lactation
[11]https://www.kjronline.org/DOIx.php?id=10.3348/kjr.2018.0416
[12]https://www.epa.gov/radiation/radiation-sources-and-doses
[13]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ionising-radiation-dose-comparisons/ionising-radiation-dose-comparisons
[14]https://www.nea.gov.sg/our-services/radiation-safety/understanding-radiation/health-effects-of-ionising-radiation-on-people
编辑：ifhealth 来源：丁香园
